来源时间为:2025-08-13
陆山
那一年,消息如野火燎原,烧遍了每个枯寂的角落。大哥耳朵里灌满了“恢复高考”四字,他猛一仰脸,对空旷田野失态地喊道:“我可以参加高考啦!”
离考试只剩下三个多月。大哥在田垄与书页之间疯狂地压榨自己,白天照常下地,晚上点起煤油灯,在昏黄的光晕里啃书,眼睛熬得通红。那个冬天格外寒冷,大哥尽管穿着棉袄棉裤,脚上也套着老棉鞋,还是冷得不时地跺脚,过半个钟头就得站起来走走。母亲实在不忍心,劝他早点上床,他说:“再冷也得扛住,没几天就要考试了。”他瘦削的身影在墙壁上晃动,俨然一幅与命运搏斗的壁画。
高考结束那天,他走出考场,几乎虚脱。他瘦了好多,本来饱满的脸颊凹陷下去了。
分数揭晓了,他可入读本科,但当时县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:达本科线的考生一律去读县里的师范。这是县里为地方建设储备人才。他只有服从,选择了理化班。
毕业之后,大哥被分配到天星中学教高中化学。他深知讲台非比田间,知识更不可如种地般粗放。白天上完课,晚上便伏案备课,教案写得密密麻麻,字迹工整清晰如同印刷。他常去老教师课堂上听课,厚厚本子上写满了听课心得。有回听课完毕,他请教一位老教师:“张老师,您讲氧化还原反应,学生都懂,我讲学生就糊涂,问题出在哪儿呢?”老教师微微笑着:“陆老师,你把反应原理讲得太深奥了,学生们还只是刚入门呢。”他改变方法,将艰深原理拆解,学生能听懂了。两年光阴流转,他教学有方传遍乡里,大人孩子都开始敬称他一声“陆先生”——这称呼里,盛满了人们最朴素的敬重。
他在乡村中学如鱼得水之时,被城里的迎幸中学看中了。他进城教初中化学,第一场家长会后,一位衣着讲究的家长特意留下,客气却认真地说:“陆老师,我们家孩子基础一般,您多费心,城里的竞争和乡下不一样啊。”大哥听着,心里微微一震。他意识到,这里不再是他熟悉的乡土课堂了,孩子、家长,乃至知识本身,都裹上了一层陌生的色彩。
他深知这陌生必须用熟悉去化解。他买回大量化学教学资料,夜夜伏案研究,重新编排教案。他还主动去外校听课,笔记做得一丝不苟。他渐渐发现初中生如同未定型的泥坯,既需要揉捏,更需要唤醒。一次讲“物质的变化”,他点燃镁条,刺眼白光瞬间照亮教室,学生们惊呼着伸长脖子,眼睛瞪得溜圆。他趁热打铁:“看,这就是化学的‘光芒’!”教室里霎时响起一片恍然大悟的惊叹声。他以此为契机,将更多趣味实验引入课堂,渐渐地,城里挑剔的目光也化作了信服与尊重,他连续几年被评为先进个人——在城市这块陌生的土地上,他终究用汗水浇灌出了信任的绿意。
一个黄昏,老教导主任推门进来,带着惯有的和蔼笑容,眼神里却藏着些许为难:“陆老师啊,和你商量个事……现在物理老师实在紧缺,你看能不能顶上?都说理化不分家嘛!”他正整理着实验仪器,闻听此言,他愣愣地抬头,沉默了好一阵,缓缓地、沉沉地点了头。关上门,他在寂静的实验室里,望着满架熟悉的化学试剂瓶,这些老伙计,现在必须告别了。
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师毕业生,差不多就是“万金油”,语文、数学、物理、化学、英语,甚至音乐、美术都能拿得起、放得下。
新的战场在眼前铺开,如同未开垦的土地,他艰难地另起炉灶。每晚,他在物理组的办公室坐得很晚,最后一个离开。有次深夜,一位巡校的老教师推门进来,只见他桌上摊满书本,眉头紧锁,正对着一道电路图苦思冥想,连有人进来都浑然不觉。老教师慨叹道:“陆老师啊,何苦这么熬自己?”他这才猛地抬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着执拗的光:“不能耽误学生啊!”
那一年,他把自己熬瘦了整整十斤。春天来临,他第一次上物理公开课,那些曾经艰涩的概念已如舒缓的溪水从他口中涌出。教室里一片安静,学生们听得入神。课后,教研组长拍着他的肩膀,声音里有掩不住的赞许:“老陆,你这物理课,可一点也不比化学差!”一个在荒原上跋涉的旅人,终于望见了新绿洲的轮廓。
每到新学年分班,家长们辗转托人:“能把孩子放进陆先生的班吗?”他又一次成了众人争抢的“香饽饽”。
从本科到专科,从化学到物理,从高中到初中,每一次转身,都像命运突然抽走了脚下的石板,他被悬空了。而他总会重新找到自己的落脚点,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。
2025-08-1311:19:24:0陆山:一次次转身252737东关街东关街扬州晚报-扬州网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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